原點 【第五至八章】


第一至四章

。。。。。。。。。。。。。。。。。。。。。



第五章


停車場內,灰銀色的車駛進車位停好。

看着雨水在擋風玻璃滑下的軌跡,豐河的心情跟着它們一同下沉。

無助的伏在方向盤上。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子。


媽媽的聲音不停在腦海中重播。

「是什麼時候開始?」

「告訴我只是一時衝動是不是?」

「你不是要當律師?他不是要做大明星嗎?你們的前途不要啦?」

「是一家人啊!不可以啊,不應該啊!」

「為什麼?為什麼?」


幾個小時的質問,豐河只是低着頭。

媽媽一連串的問題,他未有回答,他不懂得回答。

單親家庭中長大,他習慣獨立,從不把問題帶到媽媽跟前。從小到大,只報喜不報憂。

循規蹈矩,永遠準備充分的他,頭一次,沒有答案。


打開家門,發現程清已經回來。

他坐在桌前,面前打開了急救藥箱。

「發生什麼事?」

「沒事。」

「你看你手流這麼多血,這叫沒事?」搶過他手上的消毒藥水,緊張的看着受傷的右手。

程清按着豐河的手。「你還好嗎?」

豐河沒回應,移開他的手,為傷口消毒。

「媽媽呢?她還好嗎?」

豐河停住了動作。

「她一直在哭。」

兩個人默默無言。豐河替程清包紮好傷口。


收好藥箱,豐河坐到對面。

「怎麼會受傷了?」

程清看着右手不作聲,隔了一會終於開口。「我跟爸吵起來。」豐河抬頭看他。

「吵得.... 有點激烈,不小心把拿着的水杯打到枱上,給碎片割傷的。」

「你....」豐河嘆氣。「為什麼總是這樣衝動,就不可以好好說話嗎?」

「我沒有衝動,你都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說什麼也好,他是你爸耶!」

程清別過頭。

「上一次也是這樣,跟那個莊海起衝突,還差點打起來。」

程清聽罷生氣的轉過頭來。「欸,這根本是兩回事!」

兩人又沉默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程清瞄了豐河一下,輕輕問道「你.... 跟媽說了什麼?」

豐河一楞。

「她問了很多問題,我.... 我一個都答不上來,就是說不出話。」

程清伸手握着他放在枱上的雙手。

「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你會不會想得太簡單?」

「我說過,重要的是你跟我。」

豐河抽出雙手,看着他。

「其實....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算是什麼?」

「什麼意思?什麼叫算什麼?」

豐河頓了一下。「我們的關係,會不會有一天.... 變成包袱。」

「包袱?什麼意思?」

「一切...... 可能只是衝動,根本沒有想清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是說....」

「你是說我是在玩嗎?我對你不是認真的,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怕會影響你。你就是這樣子,什麼都不想清楚就說出口!」

「你呢?你想清楚嗎?如果你想清楚了,為什麼對着媽媽你什麼都說不出來?」

豐河一眐。

「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跟你之間,只有你一個是真心的,只有你一個是認真的。」程清憤怒得站起來。

「清.... 我不是.....」豐河慌張的跟着站起來,想向程清伸手。

「我對你來說,就只有這麼多?」

程清的聲音,像一隻受傷的動物,看着豐河的眼內全是淚水。

停在半空的手僵住了伸不出去。

程清轉身離去。

「清!」

家門關上,留下不知所措的豐河。


豐河坐在沙發等了一夜。

他對媽媽,沒法說話。

他對程清,卻說了無可挽回的話。

一整夜,程清都沒有回來。

媽媽哭的聲音,程清的眼淚,不停在腦海遊走。終於他累極倒在沙發上睡着。



=================================

有人在哭。

面前站着衣著華麗的夫人抓着他的手。

「我求你放過我家兒子,他的是御賜的婚約,違抗皇命,是死罪!」淚如雨下。「是死罪呀!」

「天命不可違,你們根本不應該在一起的!」


不可以嗎?不應該嗎?

可是天大地大,我愛的,只有他。

=================================



豐河醒來,一臉眼淚。

不應該嗎?我們不應該嗎?



~~~~~~~~~~~~~~~~~~~~



第六章


蕭明頂着一頭蓬鬆的頭髮,一雙充血的眼睛,有點抓狂。

「大少爺,你怎麼又三更半夜走過來?」

程清歉意的低下頭。

「這一次連行李都沒有,怎麼了,跟豐河吵架了嗎?」

蕭明是少數知道他們關係的人。

「可以解釋一下右手的傷嗎?」

「對不起,小明哥。」

看到程清浮腫的雙眼明顯是剛哭過,蕭明有點於心不忍,嘆了口氣。

「你什麼都不說,叫我怎麼幫你。」


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痛。

豐河的話從來不多,但殺傷力卻是最大。

「我們這算是什麼?」

「可能只是衝動,根本沒有想清楚。」

他怎麼會這樣想?

他們的感情,是那麼脆弱嗎?

是什麼令他覺得我是衝動是沒有想清楚?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子。

看着右手,想起跟爸爸吵架,究竟是什麼令他敲碎玻璃杯已經想不起來,只記得胸口那團火熊熊的在燃燒着。

在蕭明的沙發上,每一晚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

「他還好嗎?醒過來嗎?」白衣少年靠着窗緊張的問道。

「公子已經醒過來,只是.... 只是....」小紅隔着窗輕聲回答。

「他怎樣了?」

「公子有點傷,好像還有點發熱的樣子。」

「什麼!有請大夫過來看嗎?有給他吃藥嗎?」

「那可以?柴房給牢牢看緊,誰都不可靠近。我都是跟比較要好的家丁問才知道的。」

「小紅,我求妳,我... 我求求妳,」少年飲泣,「你去找藥給他,弄點東西給他吃好嗎?可以嗎小紅?」

「少爺,好的,我會想辦法。」聽到少年的哀求聲,小紅心痛的答應道。

「小紅姐小紅姐,夫人正過來,快走!」

「少爺,小紅先走。」

少年沿着牆滑下跪到地上,淚流滿面。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可以保護他愛的人。

夫人走進房𥚃,抱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兒子,你聽娘説,放棄吧。」

要放棄嗎?可是天大地大,我愛的,只有他。

「只有你答應那婚約,才可保他安全。」

想到青衣少年奄奄一息的面容,心中絞痛。

「娘,求你請大夫過來看看他,放他走。」

「可是你爹......」

「娘求求你,只要你答應,只要你們放他走,我.... 我會理行婚約。」

只要你安好,什麼也可以。

=================================



程清醒來。

好像沒有睡過一樣,好累。

夢𥚃心絞痛的感覺仍在,那青衣少年的臉好像認識。

看一看手機,才6點多。

以往每天都賴床,只有豐河這個人肉鬧鐘才可以叫醒他的,現在卻怎樣都睡不好。

想到豐河,胸口好像更悶痛。


這陣子程清除了工作都留在蕭明家準備學校期末報告。

看着報告的題目,有點無從入手,寫來寫去都有點不太像樣。

如果給豐看到,一定會碎碎念他的。

「你這樣東寫一些,西寫一些,又怎會寫得好。要看清楚題目,做好資料蒐集,要確保在哪個框架來進行,才可以開始規劃。」

「哎喲,寫個文章,要不要那麼麻煩。」

豐河拿鋼筆敲一敲他的頭。「什麼叫麻煩,這叫計劃。」

摸一摸頭,伸手去摟着豐河。「那你就幫幫我好不好,只要捱過這一個學期畢業,就可以跟老爸交差啦。」

豐河那無奈的樣子,仍然歷歷在目。


自律,責任感重,什麼事情都有規律有規劃,就是我的豐。

可是我們的事情卻令他束手無策,他一定很苦惱。

說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但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解決父母這一關。

可能豐說得對,可能我真的想得有點太簡單。

「我們的關係,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包袱。」

是我迫得你太緊嗎?是我太過依賴,變成了你的包袱嗎?


「小明哥,上一次說的那個案子,我決定接下。你可以幫我安排一下嗎?」

「你決定?要離開兩個星期的。」

「我知道,我會去跟學校請假。」

「也好,走開一下也好。」


兩個星期,上海。離你這麼遠真的捨不得。

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的暫時離開,會不會對你好一點呢。

只要你安好,什麼也可以。

這一刻的程清,只想逃避。



~~~~~~~~~~~~~~~~~~~~



第七章


寂靜有如一張漆黑的網,密不透風。

持續不斷的雨天,雨水嘀嘀噠噠的不斷往豐河心𥚃打下。

媽媽隔幾天就給他打電話。每一次都只有媽媽在說,豐河在聽。

「為什麼不跟媽媽說話?」

說話如梗在喉,卻發不出聲。

如斷了弦的結他,彈奏不出旋律。


望着那從來沒有空過的冰箱,沒辦法只好跑去超市填補空缺。

拿着貨品打開車尾箱,豐河一眐,發現那盒被遺忘了的積木。


「為什麼這麼喜歡砌積木?」

「這麼好玩,怎麼可能不喜歡哦!」

「根本就是個小孩子。」

「什麼小孩子,我就是喜歡有創意的東西啊。每一棵積木都是彼此相容,可以自由組合,有無限可能性的!」

每一次說到積木,程清雙眼都透着興奮的光彩。

「無論如何小型如何宏偉的建築物或是場景,都可以一顆一顆的設計組合出來。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但是沒有規定每一步是要怎樣去走,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走出不同、不一樣的風景。」

程清放下手上的積木,拿起他的手握在手𥚃。「就像我跟你,我們的將來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啊。」


積木盒在手𥚃的重量,不及回憶在心𥚃墜落的重量。

程清的計劃,可能跟豐河的規劃方式不一樣,但對他們的將來,心中是一般的份量,一般的看重。

「可能只是衝動,根本沒有想清楚!」

我對清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怎麼辦?


捧着積木回到家,跌坐在沙發上。

三月的氣溫已漸漸回暖,但在空洞的家𥚃只覺得冷。

手撫摸着空出的半張沙發,發着呆。

曾經在難得的半天假,程清趟在短小的沙發上看劇本,長腿掛在扶手外。

咔嚓一聲,豐河拖着疲乏的身軀回到家。

「你回來啦。」

從肩膊卸下重典典的背包,慢慢走向沙發。

「在看劇本啊?」

「嗯。」

「好累呀。」

程清張開雙臂,豐河整個人癱軟伏在程清身上,頭靠在他的胸口。

左手抱着豐河,下巴摩梭着他的頭髮,右手拿着劇本繼續閱讀。

曾經,屬於他們的平靜。

曾經,承載着他們重量的沙發,現在只剩下孤清。

究竟我們怎樣才能回到那曾經的快樂時刻。


想逃避家𥚃太洶湧的寧靜,豐河往圖書館跑。在圖書館的門口,碰上朝着他跑過來的夢夢。

「阿河,你知道了嗎?」

「什麼?」

「我剛剛聽主任說,阿清向學校請了假,他有跟你說嗎?」

世界彷彿靜止了。

豐河呆站着,沒有任何反應。



~~~~~~~~~~~~~~~~~~~~



第八章


=================================

感覺自己身體非常虛弱,頭上不知是血還是汗一直在流,在白雪紛飛的漆黑荒野中不停奔跑,血斑駁的灑在青衣和雪上,留下逃命的痕跡。

驚惶失措,不知該往那個方向逃,突然來到一條波濤洶湧的河流前。

後面點點火光的追趕越來越近,遍野都是呼叫聲。「你逃不了的,快出來!」

眼淚不住的流下,頭暈得站不住腳,直往河𥚃看,只見白衣少年的身影飄浮在洶湧的河水𥚃,彷彿向他張開雙臂。

世界再大,沒有你,什麼也不是。

「要記住我們的諾言啊。」縱身往河水一躍而下。

=================================



豐河整個人彈起來,用力的在呼吸。

手機突然響起。

「早呀阿河,我早上的那個補課取消了,可以早一點見,你現在出來好不好?」

「好,可以呀。」

放下手機,扶着額頭坐在床邊,才發現自己從頭到腳都冒出了汗。


匆匆換過衣服,正要出門,看到程清在門口的那雙拖鞋,豐河停止了動作。

「阿清向學校請了假,他有跟你說嗎?」

沒有,他沒有跟我說。

應該是他提過的上海的那個案子。

都已經一個星期,他應該還在上海吧。


豐河夢遊般走到街上。

自從聽到程清請假後的這一個星期裡,他其實都是在迷惘中。

他不是說不想去,不想離開我那麼久嗎?

為什麼還是走了?

說過的話真的挽回不了嗎?他要放棄了嗎?

要去找他嗎?我可以嗎?

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還沒想清楚要怎樣處理。

我還沒有答案。

像在河川中浮沉掙扎,豐河感覺缺氧。


突然一聲汽車響號,豐河發現自己站在馬路中央。

「阿河!阿河!」有人走到身旁拉着他。「紅燈呢!怎麼你這樣危險,都不看燈!」是夢夢。

「你還好嗎?神不守舍的。」夢夢拉着他回到行人道上。

「不好意思,嚇着你了。」終於回過神來。

「怎麼又只有你一個?阿清呢?」夢夢鼓起腮子不滿地説。「他還沒回來?」

「怎麼啦,誰跟你是死黨啊,怎麼整天開口閉口找的都是他欸?」

「當然啦,沒有阿清,誰來疼我的阿河?」夢夢認真的答道。

豐河鼻子一酸,感動的看着夢夢。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夢夢伸手繞着他的臂彎。

「你.... 還好吧?」

這陣子積壓在身體𥚃的情緒彷彿都想跑出來,豐河趕緊搖搖頭,抬頭向天,刺眼的陽光讓他閉起眼來。

風可以吹輕一點嗎?時間可以走慢一些嗎?不要讓我覺得你好像已經離我很遠。

「夢夢...... 你寫的那些故事𥚃面,他們都有幸福的結局嗎?」

「——阿河?」

眼淚從眼角沿着臉龐流下。

「究竟要怎樣才能找到幸福?」

夢夢嚇呆了,有點不知所措。

從來沒有見過好朋友這樣子,很是心痛。

「我寫的,是故事,是幻想。

你們的,才是真實的,是生活。」

豐河望向她。

「我不知道怎樣才可以找到幸福。

可是我想,那些快樂的不快樂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是尋找幸福的過程,都是幸福的一部分啊。」

夢夢慢慢走到他前面,握着他的雙手,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答案是屬於未來的,就留給未來回答吧。」



《待續》


+++++++++++++++++++++++++++++++++


第一至四章第九至十一章 / 完


# 這篇是《然後》,《習慣》跟《離我遠一點》的續篇

# 四篇的人物性格故事背景都是相連貫

# 每一篇都可以獨立來看,但這一篇當中有些細節可能要看過先前的才更明白

# 有興趣,歡迎一看《然後》 《習慣》 《離我遠一點



评论 ( 4 )
热度 ( 59 )

© EmmaSofie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