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 【第九至十一章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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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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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昨晚公子給帶走了。」小紅哭着說。
「什麼？帶去哪？」
小紅哭不成聲。
「你先不要哭，他在哪？」
「他們說在途中給他逃跑了，然後.... 然後他...... 他投河自盡了。」
沒可能，怎樣會？
我的放棄，換來的不是你的自由嗎？
我的放棄，沒有換來你的安好嗎？
我不應該放棄嗎？我怎麼會留下你一個人？
白衣少年在大宅內不停呼喚青衣少年的名字，可惜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世界再大，沒有你，什麼也不是。
「等我，下一生我一定會找到你。」
少年呼出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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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醒來，枕頭上都是眼淚。
「豐。」
不知怎地，口𥚃吐出最掛念的名字。
到上海已經一個多星期，每天都忙着錄製節目，要趕在兩個星期內完成。昏天昏地的工作，累得不成樣子，可就是睡不好。
沒有了豐河在身邊，好像得了失眠症。
程清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生病呢。
這一次的新人王真人秀，有來自中港台三地當紅的新進男藝人參加。為方便拍攝，所有人都住在同一間酒店。
來自台灣的除了他，還有莊海。
莊海跟他是同期出道，但發展一直不及程清。眼看最近程清氣勢如虹，又受公司力捧，更看他不順眼。偏偏兩人工作上卻處處碰頭。
今天拍攝提早完成，跟工作人員說再見後，程清坐升降機回酒店房。
升降機門正要關上，一隻手伸進來擋住了機門。
莊海看了他一眼，走進升降機。
小小的空間𥚃，瀰漫着厭惡的氣氛。
「上一次你的那位朋友，怎麼沒有帶來？」
程清不理他。
「還是...... 你把他收在酒店房𥚃？」
程清一手揪着莊海的衣領，怒目而視。
「哎喲，只是開個玩笑，你要做什麼啊？不要說我沒提醒你，這𥚃有錄影的啊。」
莊海撥開他的手。
「小心說話。」程清壓着聲說。
莊海看着他，輕藐的笑了笑。
升降機門打開，程清衝了出去，跟在後面的莊海一邊走一邊說「下一次，記得叫你朋友一起來啊。」
緊握拳頭，程清迫自己一直向前走，叫自己不理會他。
「真可惜，他骨肉勻稱的，上一次我還沒有抱過夠欸。」
到程清發現時，他已經轉過身一拳揮到莊海的臉上。
莊海擦一擦嘴邊的血跡，惱怒的撲向程清。「你打我？」
兩人失控的打起來。
突然有人用力抓着程清的胳膊硬生生將他跟莊海拉開。
「你們在做什麼？發生什麼事？」是蕭明。
兩人都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剛好莊海的助手從升降機走出來。
「你帶他回房，不准出來！我等一下才跟你說話！」
蕭明揪着程清把他架回房𥚃，一手把他推向床。
「你夠了沒有？在公眾地方打架？你瘋了？」
程清雙手撐在床上喘氣。
「你究竟是因為莊海，還是因為豐河在發神經？」
程清一眐，看着蕭明。
「身為你的經理人，從公司的角度出發，我會叫你放棄你跟豐河的關係。任何緋聞，不管男的女的都對你的發展沒有好處。」
程清別過頭。
「作為你的朋友，」蕭明頓了一下，「我一樣也會叫你放棄。」
程清轉過頭來瞪着他。
「你夠強大嗎？
現在的你，這樣的你，有力量保護你自己，保護你的事業嗎？沒有！
這樣的你，有力量保護他，保護你們的感情嗎？
你連面對父母都不能夠，你有能力，有資格面對外面的世界嗎？
你有應付那些咀臉那些說話，跟全世界挑戰的準備嗎？
連你自己的都看顧不了，更別提要保護身邊的人！
你除了衝動、憤怒，什麼也沒有！
你以為愛情，以為維持一段感情，就是每天親親抱抱說我愛你就可以了嗎？
上一次搬到我這𥚃，想必是因為跟豐河出了問題。
現在又有問題，你一樣也是跑到我這𥚃。
除了逃避，你還會做什麼？
你說，你夠強大嗎？夠嗎？」
蕭明走到窗前一手扯開窗簾，陽光頓時灑滿一室。砰的一聲，一拳打在玻璃上。
接收了離家出走的程清，怎地好像也接收了他的憤怒。蕭明叫自己冷靜。
他很心痛，也很心煩。
與其說是他旗下的藝人，程清對蕭明來說可能更像是一個弟弟。
程清是他一手發掘、打造，從青澀的歲月一直帶着他走到今天的略有所成。
這塊原石，在蕭明的精心雕琢下成長。但他清楚知道真正令他綻放耀目光芒的，是豐河。
自從程清跟豐河在一起，工作上他變得更積極，更有計劃。但蕭明覺得最重要的是，因為豐河，他變得柔軟而充滿人性，他變得對世界充滿渴望，而這渴望，讓他發光。
豐河是他力量跟平靜的來源，卻同時掌控了他的情緒。沒有了豐河在身邊的他變得像一團火，不受控制的。
蕭明有點心疼這兩個年輕人。他很想幫他們，知道他們一路走下去會面對的困難有多巨大。
可是看到程清這般不受控制的沉不住氣，如果處理不當，他真的害怕這感情最後帶來的是毁滅性的傷痛，不管是對程清的事業，還是對程清自己。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去幫他們。
陽光打在程清身上，熾熱的感覺一串一串在皮膚上跳着舞。他呆呆的坐着，沒有反應。
蕭明的責罵，他一句也回不了。
蕭明的問題，他一個也答不出來。
蕭明的話，好像一盤冷水，將那團在胸口燃燒的怒火，跟纏繞在心頭那莫名的焦燥一同澆熄。
小明哥說得對，除了衝動、憤怒，我什麼也沒有。面對問題，除了逃避，我什麼也沒有做過。
豐河是一個需要計劃需要答案的人。從來所有事情都是跟着頭腦走的。
但是我，是他第一次跟着心選擇的。
看着那隻貼了膠布的右手，曾經豐拿起它放在他自己心臟位置上細訴着「這就是我的心意。」
他是那麼的義無反顧，而我卻忽略他的不安。發生問題時，我竟然一走了之。
「我，跟豐一起，不是衝動。」
聲音平靜，剛剛的憤怒已消失不見。
「是認真的，是從來也沒有這麼認真過的。」
蕭明嘆氣，轉過頭來看他。
「對不起，小明哥，是我不對。」對着蕭明歉意的低下頭。「你說得對，我不夠強大。」
蕭明坐到他身旁。
「我知道應該要怎樣做了，我會好好處理。」
陽光的暖意慢慢傳到心裡。
「做完這個案子之後，我可以跟你請幾天假嗎？」
蕭明慢慢的點點頭。「你打算怎樣？」
「我想...... 先打個電話...... 給爸爸。」
蕭明拍拍他的背。「好。」
要好好跟爸爸道歉，好好的跟他說話。
要拿出勇氣來面對，不是拿勇氣來發洩。
我不會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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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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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自己站在火燙的柴火前，火堆上坐了一個大鍋，濃濃的白煙從鍋𥚃沸騰的熱湯升起，糢糊了一切。
穿著一身大白袍，看到自己雪白的雙手拿着瓢杓，不停往熱湯攪拌。
一把沙啞的嗓音從煙霧後傳來。
「喝盡了千年人世間的貪、嗔、痴，你還沒明白過來嗎？
你難道還未嚐透你收集那些眼淚當中的甜酸苦澀？」
「人生不只歡欣快樂，還有悲哀、痛苦、怨恨、愁困、各種各種的。
那些過程，那些經歷，是人生的必須。
沒有酸苦辣，又怎會懂得喜樂的甜蜜，又怎算得上是人生滋味。
沒有煎熬，哪來承載一生的孟婆湯。」
「只是，癡情人，千年的煎熬來交換只如煙花剎那的一生，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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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睛，我在哪裡？
舉起雙手到眼前，不是雪白色的。
耳邊彷彿還聽到那一鍋熱湯的沸騰聲，那一句「你還沒明白過來嗎？」
豐河慢慢坐起來，揉揉雙眼，思緒混亂得一團糟。
回學校的途中，他突然跑到 Jack & NaNa 去。
豐河跟程清都喜歡咖啡。豐河喜歡義式咖啡，程清則偏好單品精品咖啡。
有時候下課後他們會去巷弄𥚃尋找咖啡小店。隱身在中正區小巷𥚃的 Jack & NaNa，小巧自然，義式跟單品咖啡做得一樣出色，是他們最愛去的店子。
推開店門。
「Hi，好久不見了。」
「你好。」
「只有你一個？程清呢？」
來得多了，店主跟他們已經很熟。
「嗯，一個。」在吧檯坐下。
「一樣是摩卡？」
他每一次都點摩卡，菜單上沒有的，都是店主特別為他做。
程清常笑小老頭似的他吃什麼喝什麼都要超甜的，好像個神等級飯團，又鹹又甜，可愛極了。
「什麼可愛呀？我這叫有品味好不好？你的那麼苦，有什麼好？」
「我的不是苦，是甘。而且，來點苦也沒有什麼不好呀，先苦才能回甘，做人也是一樣。」
「哈！說到好像你很懂做人一樣。」伸手揉揉程清的頭髮。
「摩卡 ok？」店主見他想得出神，再問一下。
「啊，想試試一個單品，有沒有介紹？」
「真的？好。剛好今天我有綠寶山，是 off menu 的，有沒有興趣？」
「綠寶山？」
「是南美洲哥倫比亞綠寶山的咖啡豆，上一次程清也嚐過，不錯的，幫你做手沖的，好不好？」
「好，麻煩你。」
最先鑽進來的，是馥郁的香氣。
「來點苦也沒有什麼不好呀，先苦才能回甘，做人也是一樣。」
咖啡入口，是略帶點苦的果酸味，然後才來一點甜味。
「那些快樂的不快樂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是尋找幸福的過程，都是幸福的一部分。 」
捧着溫熱的咖啡杯，慢慢細嚐口中的那一點點回甘，不盡的回味。
「沒有酸苦辣，又怎會懂得喜樂的甜蜜。那些過程，那些經歷，是人生的必須。」
喝盡手中的咖啡，豐河想，他終於有點明白。
曾經一直以穩定為追求目標，渴望每一件事情都發生在預計之內。
過程之中，他卻丟掉了重要的東西。
面對改變，他顯得慌張無助。
面對未知，他只有徬徨不安。
走出咖啡店，豐河打電話給媽媽。
「媽媽，對不起。」
兩個人拿着電話都沒有作聲。
簷篷傳來嘀嘀噠噠的雨聲填補着沉默的空間。
「對不起，我一直什麼都沒有對你說。」
深呼吸一下，為說下去尋找力量。
「變成一家人，不是我跟清可以選擇可以改變的。
但是，我們在一起，是兩個人的決定，是兩個人的選擇。
我們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更捨不得讓你跟爸傷心，因為你們是我們最重要的家人。
我們只是希望你們可以明白，我們沒有衝動，我們想得很清楚，我們是真心、是認真的。」
雨聲悠悠靜止，陽光從烏雲後透出來。
電話傳來陣陣嘆息。
「阿河，你知不知道媽媽等這個電話等了多久，等到你終於可以跟我說心底話。」
又是一陣沉默。
「媽媽反對的，不是你的取向。雖然開始時我是真的很難接受，其實到現在我也不是太理解。
我的立場，僅僅只是因為我是一個母親。沒有母親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一條不容易的路。
不緊是你，清也是我的孩子。
他是藝人，對你們來說這是雙倍困難的路呀！我跟你們爸真的沒辦法不擔心的。」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但是...... 但是如果...... 如果你們真的已經想很清楚，是有一同的想法，是一同的做了決定......
那麼，你們兩個一起來，面對面，跟我跟你們爸，好好說個清楚，好嗎？」
眼眶內的淚水不住流下，豐河緩緩的點點頭。
「好，媽媽，我們一定會一起來。」
陽光灑在被雨水滋潤的街道上，泛着閃閃磷光，如玻璃碎片。
豐河一片一片拾回在成長的旅程中丟掉了的東西。
是勇氣。
是面對困難、接受失去的勇氣。
是尋找快樂、尋覓幸福的勇氣。
是成為不一樣的自己的勇氣。
如果答案是屬於未來的，就讓我跟你勇敢地一起走下去，到未來去尋找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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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往大原的巴士上，有一個人在打蓋睡。
清晨微涼的風吹進車廂內令人昏昏欲睡。
搖晃的車廂，彷彿是起伏不斷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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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血黃色的忘川𥚃浮沉千載，時間磨滅了一切，唯有對你，念念不忘。
你嚐盡了千年的煎熬，心念不滅，換我跟你一生記憶。
「我在彼岸等你。
重瞳是我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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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經過一處崎嶇路段，一陣顛簸，把程清從座椅拋起嚇醒過來。
遠離京都繁囂的大原，還是一樣的清雅動人。
站在「三千院參道」的木牌前，感覺恍如隔世。
沿着參道走，來到「三千院」，穿過拜觀入口、奧書院，來到客殿。
殿𥚃有一個人坐着，靜靜的看着庭院。
程清感覺虛脫。閉上眼，深呼吸，再睜開雙眼，那個身影還在。
邁開步伐走到身影旁，坐下來。
「你來了啦。」身影傳來微微顫抖的聲音。
「嗯。」
「今年的，是一樣的美。」
程清點點頭，「是，真的很美。」
庭園內，春意盎然。客殿中，一室幽幽。
程清把右手蓋在豐河放在榻榻米的左手上，兩人靜靜的坐着。
疊着的雙手，並着的雙肩，將兩個剪影連在一起。
平日的大原，遊人不多。樹影婆娑的參道上，只有他們二人。
「你怎知我在這𥚃？」
「我說過每年都陪你來看。你呢？」
「你說過每年都會陪我來。」
相視一笑。
「媽媽還好嗎？」
「她很想你。」
程清低下頭。
「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櫻花樹下，豐河停下來。
「清，對不起，我說了這麼過份的話。可是......」程清緊張的看着豐河。
「........ 我說的時候，確實是真的有那樣的想法。後來我才明白，問題其實是在自己身上。」
豐河仰頭看一看櫻花樹，輕輕嘆氣。
「我一直只懂得看着終點，卻忘記了重要的過程，失去了尋覓的勇氣。
對不起，我自己的問題，卻怪到你身上。」
程清搖搖頭。
「你說得對，我是衝動，魯莽。
發生問題的時候，自以為理直氣壯，其實只有在逃避。
豐，對不起，我不應該一走了之。」
伸手拖着豐河。
「我跟爸爸打過電話道歉，好好的跟他再說了我們的事。」
「我也跟媽媽說了，她叫我們一起去跟他們好好說話。」
兩個人靜靜的看着對方。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但他們不會再逃避，會在彼此身邊一同面對。
「清，你有沒有幻想過，如果我們沒有變成一家人，如果沒有遇見對方，我們現在會是怎麼樣？」
程清撫上豐河的臉龐，深䆳的重瞳載着一個宇宙，藏着他們相愛的印記。
「如果爸沒有叫我搬過去跟你住，如果他沒有遇到你媽，如果我們沒有成為一家人，我想，我也一定會遇上你。任憑你是那一個身份，無論你在哪𥚃，我也一定會找到你。然後，喜歡上你，愛上你。」
微風吹拂，櫻花花瓣搖曳飄下。
「豐，我不知道下一步是什麼，我不知道哪裡會是終點，我只知道，這一趟旅程我一定會陪你走到終點。能走多遠，我們就走多遠。」
被程清溫柔的環抱着，豐河在他清澈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慢慢移近的嘴唇，伴隨着翻飛的落櫻落在他的唇上。
在眼睛閉上的瞬間，耳邊彷彿聽到一把沙啞的嗓音在問「癡情人，千年的煎熬來交換只如煙花剎那的一生，值得嗎？」
在這一段失去、丟掉、尋覓的旅程中，我終於等到為我匆匆而來的你，是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你，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
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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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原點出發，回歸原點，我傾盡所有，哪怕燦爛只有剎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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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是《然後》，《習慣》跟《離我遠一點》的續篇
# 四篇的人物性格故事背景都是相連貫
# 每一篇都可以獨立來看，但這一篇當中有些細節可能要看過先前的才更明白